試閱
與木造建築風格相襯的仿煤油燈透出淡黃光暈,指針走出悠揚樂音的骨董唱片機擱在吧檯末端,牆上掛的或大或小繁多畫作都是店主私藏的珍品,這裡所見所設的一切都是其畢生的心血結晶,然而此等格調高雅的咖啡店並不對外營業,要說原因為何——蓋在僅有密道可至的黑手黨領地之下,能來訪的都不會是泛泛之輩,例如,現任黑手黨的高級幹部。
「味道還是一樣好呢。」
「那就太好了。」
廣津柳浪露出淺笑,視線沒有離開手邊的工作。使用多年的器具被保養得宛如新品,大多時候他都是隻身前來,和它們敘敘舊確認自己還未生疏,也偶爾會有人來訪,今天則是收到中原中也的預約才會大半夜出現在這裡,反正見不到日光,誰也不曉得發條掛鐘走的是第幾輪,況且夜晚才是黑社會活躍的時間。
「這是前任首領最喜歡的紅茶,若是忘了如何煮出最好的味道,將來可就出糗了。」
這間咖啡廳是在前任首領任內時所規劃的,不少當時可能化作腥風血雨的衝突也都在這裡談和,或根絕,後來前任首領的病越來越重,咖啡廳也歇業了好一段時日,直到森鷗外接手管理,對廣津柳浪勸道「繼續下去不也挺好的嗎」才重新開張。
也有段時間,某位年輕的小幹部會來此,盯著曾和時日不多的老者來坐過幾次的空桌子,思索自己踏入城市黑影中的決定究竟是否恰當。
「時間不早,老人家該回去休息。」將沖好的咖啡壺和蛋糕放到中原中也對面的空位前,廣津柳浪回頭將器具收拾乾淨,脫下圍裙和手套收回它們應在的位置,「提醒他一聲,放涼就不好喝了。」
「你在說誰我可不曉得。」還在鼻腔充盈茶香的輕鬆心態中,中原中也裝傻得心應手,與他心有靈犀的廣津柳浪自然有默契地不再多提,待店主自吧檯後的暗門離去後,便不會有他以外的人會知曉還有誰來訪的事實。
即使是叛徒亦然。
皮鞋跟敲在原木地板的節奏從容不迫,來人捧著一大束裝飾精緻的鮮花,與在場盛裝打扮的兩人相比依然有些遜色。
如同預期不請自來的熟客入座,捧起餘煙裊裊的咖啡杯淺嚐,「啊啊……還是一樣的味道呢。」
在離咖啡廳不遠的地上建築,今晚借給表面上與黑手黨對立的民間公司作為舉辦宴會的場地,實質上則是為了誘使小型異能犯罪組織上鉤,由於該組織也曾和黑手黨有過利益衝突而做出損人利己之事,加上能賣人情給政府的幽靈部門,森鷗外非常爽快就答應出借和提供些許微不足道的金援,至於中原中也則在此處待命,應付可能危及黑手黨的突發狀況。
比起配布大量調動不易的人手,由他一人留守便足矣,這就是森鷗外對他的實力與忠誠度的肯定。
無事結束固然值得慶幸,不過也可惜了他難得盛裝打扮卻無處展露身手。
多在夜晚出門工作而保持白皙的皮膚與淺色系西裝十分合襯,剪裁合宜的版型展現他體態修長的優點,這麼看過去還真不會注意到是個小矮子呢。太宰治在心底作出以上評價。
「喂,你又在思考什麼失禮的事情。」
「被發現了?」
絲毫沒有結束工作該有的疲態,畢竟半個晚上下來他除了指示部下行動以外,都在宴會角落裡為不知情的美麗女士們當護衛,順道提出幾個被當作玩笑話的殉情邀請,若不是全數被拒絕,他也不會落得要來這裡陪個薪水小偷喝咖啡。
中原中也理所當然亦趁空把太宰治從頭到腳打量了遍,要是不開口還算人模人樣,肯定又用這皮囊去騙了不少女人吧,身上帶來的香水味濃得快要掩蓋過茶香。
注意到中原中也面露不悅地盯著自己,太宰治一臉無辜。
「脫掉。」
「……咦?中也你是這種角色設定嗎?」
「少給我裝蒜,紅茶都變得不好喝了!」
裝作無可奈何地脫下西裝外套,實際上太宰治挺想揶揄對方幾句,不過畢竟是在如此優雅的氛圍,實在不適合惹惱中原中也招致大打出手或不歡而散的結局,於是他選擇保持安靜,把握時間品嘗廣津柳浪為他準備的、他即便不想也無法不懷念的味道。
「你又從醫生那裡跑出來了?」
他恰巧在前任首領最後一段意氣風發的時光與之相識,在被病魔朦朧意識前,這位掌控橫濱地下社會數十載的男人意外和譪,至少對待他這年紀的小孩子還算親切,不吝於讓部下端來蛋糕和紅茶招待小客人。
「我想要喝咖啡。紅茶喝膩了。」森鷗外向來只願意給他喝紅茶,說這年紀喝咖啡還太早了,卻總是教他一些兒少不宜的戰略學說。
真是一點也不客氣的小鬼。男人口頭抱怨,擺手讓部下為他準備,在咖啡端上桌前,太宰治一直盯著男人手邊的瓷杯,擺明很有興趣又不願意開口推翻自己方才的說詞。
不過世上有太多東西是即便伸手索求也得不到的,何況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男人靜靜承受他露骨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沒有主動把那杯茶推到他手邊。
〈甘い〉 -TBC
早已數不盡無法安眠的日子究竟持續了多長的時間。
港口黑手黨付出極大的代價才殲滅Mimic、獲得能讓非法暴力企業正當登記的執照,其中包含犧牲了謀策這項計畫的時任首領,當然,這一切都在森鷗外預料中,關於黑手黨的未來要交付給誰也早有定案。
太宰治站在首領辦公室破碎的玻璃落地窗前,刺眼陽光將他病態白皙的皮膚照得近乎透明,然而他的瞳孔卻如黑洞,世間所有雜質都被極其強大的重力吞噬——說到重力,那個人也差不多該出現了。
在太宰治即將穿過碎片間隙、投身入下一場為了暗殺他而安排的槍林彈雨,中原中也毫不客氣地抓住他的衣領往後扯,把他丟到聽見躁動而跟著前來查看狀況的中島敦腳邊,取代太宰治成為目標。
所有子彈在碰到中原中也的瞬間都沿著彈道、用相同的加速度逆行,使槍膛爆炸甚至射穿狙擊手的心臟,他站在大樓外壁,與之相比是如此渺小,然而只要他想,要令整棟大樓像喝空的鐵鋁罐般輾平不過是轉眼間就能辦到的事,是超乎人類所該擁有的力量。
他曾宣示只為森鷗外帶領的港口黑手黨使用這股力量,而森鷗外臨死之際,要求他將這份忠誠原封不動地轉移給下任首領,也就是太宰治身上。
「真是精采的表演呢,你說是吧,敦?」
太宰治的笑聲在他聽來比踩在腳下的任何一片碎片都還來得尖銳,面上笑容比熔壞的鐵塊還要醜陋,他指揮來得太遲太慢的下級成員將首領辦公室恢復原樣,無視中島敦欲言又止的茫然神色,將太宰治帶離據點。
依照森鷗外的遺囑,他必須保護太宰治的人身安全,徹底執行所有為了黑手黨的利益而下達的命令,協助太宰治達成目標,儘管他根本不知曉終點何在。
「中也,我睏了。」和他一起坐在汽車後座的太宰治偏頭靠在他肩膀,闔上眼睛,假裝墜入夢鄉。
他靜靜地坐在石碑旁,眺望一望無際的海平面,沒有硝煙或血腥味,只有草地受到陽光蒸騰的潮濕水氣與鹹澀海風包圍住他。
待時間流逝,曾經的摯友為他掩蓋過去所有犯行,他在從未想過的正道上,不得不為了世界存亡如迷途野狗般奔走。
太宰治一直延續這場夢,自他從森鷗外那得知「書」的秘密時起,異能無效化的能力使他能夠穿越平行線間的虛無,看見世界的真實樣貌,同時得知除此之外的所有世界都僅僅是極不穩定的可能性,且一一崩壞中。
在真實世界裡,「他」受那個男人指引走出黑暗,或許那樣是所謂的「正確」,卻並非他想要的結局,於是他操縱自己所在的贗品,留下織田作之助完成夢想,即使因而摧毀更多人也在所不惜。
森鷗外順應「書」的規矩,將責任交給他後選擇死亡,儘管對於森鷗外懷抱超越敬畏與厭惡的種種情感,唯獨這個主意受他鍾愛,在他計畫完成之前,他去見了永遠不會知曉有多少人為了其幸福而犧牲的織田作之助,滿足地步上老師的後塵,不論人類自詡有多麼高貴偉大,在自然法則前,和世上所有東西一樣,只能被重力拉扯墜下。
他想,終於可以安然長眠,對於自己再度醒來感到困惑,以及些許的憤怒。
太宰治認得自己所在之處,在他成為首領之前曾經住上很長一段時間,現在應該只剩一個人會使用這間屋子,而那唯一人選正坐在床邊,舉著手槍抵在他額前。
「你這傢伙到底想做什麼。」
〈世界の果てまで〉 -TBC
結束後再回憶過去發生的種種,儼然是場天大鬧劇,中原中也躲去後臺角落的小窗旁,漫不經心看煙圈在夜色中消散。
以黑手黨旗下有登記在案的公司行號之名,與武裝偵探社合辦的這場樂團對決為橫濱帶來一場危險性極低但更加殃及市民的風暴,雖然只是和部下們臨時湊出的團隊,在氣氛重於技巧的場合中還算表現得有模有樣,不論最受歡迎的是哪方,既得利益者肯定都是台下的觀眾。
會想讓一群惡人或通緝犯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異能特務課大概是工作過度而發瘋了吧。
他沒注意到菸默默在指間燒去半截,從他背後無聲無息靠近的不速之客扯過他手腕,搶走最後一口,「想逃過慶功宴?」會溜來這裡表示他們盤算相同,中原中也本想把菸頭按進對方掌心,看見那隻手上新添的傷痕下意識停頓動作。
太宰治趁機奪下燒盡的菸屁股,隨手拋進不遠處的垃圾袋,下一秒他雙手都被中原中也扣住平攤,在昏暗燈光下暴露被弦線劃破的血痕。
「真難得有你這傢伙做不來的事。」
「中也吃壞肚子了?」
難得被前搭檔誇獎而感到受寵若驚,太宰治察覺氣氛有些微妙,正想掙脫開來逃回準備慶祝活動圓滿結束的同僚身邊,被中原中也揪住圍巾,差點沒暈過去。
「吶、去慶功吧,就我們倆。」
太宰治這才嗅到中原中也身上的酒氣,貼著他耳殼壓低聲音,和被音響放大失真的效果完全不同,沒有震耳欲聾的疼痛,卻挑起身體深處難以言明的躁動,響起警鈴要他快點逃走,殊不知中原中也將他攔腰扛在肩上,從後門溜到停車場,已經能稱得上是綁架。
「等等,車讓我來開?」即使作為黑手黨背負了許多比酒後駕駛更嚴重的罪名,基於安全考量、太宰治當然不願意讓中原中也碰方向盤,至少他飄移時還分得清楚方向和電線桿的位置。
可惜中原中也拒絕他的好意,開了後座車門把他扔進去,接著爬上車把他往內推,掏出鑰匙伸長手到駕駛座,發動引擎和冷氣,後續會有的發展已經在目睹這一切的太宰治腦中成形——他錯了,讓中原中也把車開進鶴見川還比較好一點。
「中也、冷靜一點!」
「不冷靜的人是你吧,一直吵吵鬧鬧的。」
中原中也只喝了點酒開嗓,還不到失去理智的程度,太宰治紅著臉掙扎的模樣才叫人覺得難以把持。狹小空間裡塞了兩個男人已經很難動作,中原中也壓住太宰治的肩頭讓他別再添亂。
「這裡是公共場合喔中也!」
「外面看不進來的。」確實從車內看出去的光線相當昏暗,車窗上貼有防窺視的遮光紙,太宰治藉僅有的照明辯清中原中也的認真表情,「只要你別太大聲,不會有誰發現的。」
……不,話不是這麼說的吧中也先生。
太宰治本想繼續道德勸說,但中原中也推高他的圍巾擋去大半張臉,趁他重新掌握狀況前就動作俐落地脫掉礙事的鞋襪,讓太宰治能屈起超出後座寬度的長腿、關上車門。
〈アイボウ以上〉 -TBC
「味道還是一樣好呢。」
「那就太好了。」
廣津柳浪露出淺笑,視線沒有離開手邊的工作。使用多年的器具被保養得宛如新品,大多時候他都是隻身前來,和它們敘敘舊確認自己還未生疏,也偶爾會有人來訪,今天則是收到中原中也的預約才會大半夜出現在這裡,反正見不到日光,誰也不曉得發條掛鐘走的是第幾輪,況且夜晚才是黑社會活躍的時間。
「這是前任首領最喜歡的紅茶,若是忘了如何煮出最好的味道,將來可就出糗了。」
這間咖啡廳是在前任首領任內時所規劃的,不少當時可能化作腥風血雨的衝突也都在這裡談和,或根絕,後來前任首領的病越來越重,咖啡廳也歇業了好一段時日,直到森鷗外接手管理,對廣津柳浪勸道「繼續下去不也挺好的嗎」才重新開張。
也有段時間,某位年輕的小幹部會來此,盯著曾和時日不多的老者來坐過幾次的空桌子,思索自己踏入城市黑影中的決定究竟是否恰當。
「時間不早,老人家該回去休息。」將沖好的咖啡壺和蛋糕放到中原中也對面的空位前,廣津柳浪回頭將器具收拾乾淨,脫下圍裙和手套收回它們應在的位置,「提醒他一聲,放涼就不好喝了。」
「你在說誰我可不曉得。」還在鼻腔充盈茶香的輕鬆心態中,中原中也裝傻得心應手,與他心有靈犀的廣津柳浪自然有默契地不再多提,待店主自吧檯後的暗門離去後,便不會有他以外的人會知曉還有誰來訪的事實。
即使是叛徒亦然。
皮鞋跟敲在原木地板的節奏從容不迫,來人捧著一大束裝飾精緻的鮮花,與在場盛裝打扮的兩人相比依然有些遜色。
如同預期不請自來的熟客入座,捧起餘煙裊裊的咖啡杯淺嚐,「啊啊……還是一樣的味道呢。」
在離咖啡廳不遠的地上建築,今晚借給表面上與黑手黨對立的民間公司作為舉辦宴會的場地,實質上則是為了誘使小型異能犯罪組織上鉤,由於該組織也曾和黑手黨有過利益衝突而做出損人利己之事,加上能賣人情給政府的幽靈部門,森鷗外非常爽快就答應出借和提供些許微不足道的金援,至於中原中也則在此處待命,應付可能危及黑手黨的突發狀況。
比起配布大量調動不易的人手,由他一人留守便足矣,這就是森鷗外對他的實力與忠誠度的肯定。
無事結束固然值得慶幸,不過也可惜了他難得盛裝打扮卻無處展露身手。
多在夜晚出門工作而保持白皙的皮膚與淺色系西裝十分合襯,剪裁合宜的版型展現他體態修長的優點,這麼看過去還真不會注意到是個小矮子呢。太宰治在心底作出以上評價。
「喂,你又在思考什麼失禮的事情。」
「被發現了?」
絲毫沒有結束工作該有的疲態,畢竟半個晚上下來他除了指示部下行動以外,都在宴會角落裡為不知情的美麗女士們當護衛,順道提出幾個被當作玩笑話的殉情邀請,若不是全數被拒絕,他也不會落得要來這裡陪個薪水小偷喝咖啡。
中原中也理所當然亦趁空把太宰治從頭到腳打量了遍,要是不開口還算人模人樣,肯定又用這皮囊去騙了不少女人吧,身上帶來的香水味濃得快要掩蓋過茶香。
注意到中原中也面露不悅地盯著自己,太宰治一臉無辜。
「脫掉。」
「……咦?中也你是這種角色設定嗎?」
「少給我裝蒜,紅茶都變得不好喝了!」
裝作無可奈何地脫下西裝外套,實際上太宰治挺想揶揄對方幾句,不過畢竟是在如此優雅的氛圍,實在不適合惹惱中原中也招致大打出手或不歡而散的結局,於是他選擇保持安靜,把握時間品嘗廣津柳浪為他準備的、他即便不想也無法不懷念的味道。
「你又從醫生那裡跑出來了?」
他恰巧在前任首領最後一段意氣風發的時光與之相識,在被病魔朦朧意識前,這位掌控橫濱地下社會數十載的男人意外和譪,至少對待他這年紀的小孩子還算親切,不吝於讓部下端來蛋糕和紅茶招待小客人。
「我想要喝咖啡。紅茶喝膩了。」森鷗外向來只願意給他喝紅茶,說這年紀喝咖啡還太早了,卻總是教他一些兒少不宜的戰略學說。
真是一點也不客氣的小鬼。男人口頭抱怨,擺手讓部下為他準備,在咖啡端上桌前,太宰治一直盯著男人手邊的瓷杯,擺明很有興趣又不願意開口推翻自己方才的說詞。
不過世上有太多東西是即便伸手索求也得不到的,何況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男人靜靜承受他露骨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沒有主動把那杯茶推到他手邊。
〈甘い〉 -TBC
早已數不盡無法安眠的日子究竟持續了多長的時間。
港口黑手黨付出極大的代價才殲滅Mimic、獲得能讓非法暴力企業正當登記的執照,其中包含犧牲了謀策這項計畫的時任首領,當然,這一切都在森鷗外預料中,關於黑手黨的未來要交付給誰也早有定案。
太宰治站在首領辦公室破碎的玻璃落地窗前,刺眼陽光將他病態白皙的皮膚照得近乎透明,然而他的瞳孔卻如黑洞,世間所有雜質都被極其強大的重力吞噬——說到重力,那個人也差不多該出現了。
在太宰治即將穿過碎片間隙、投身入下一場為了暗殺他而安排的槍林彈雨,中原中也毫不客氣地抓住他的衣領往後扯,把他丟到聽見躁動而跟著前來查看狀況的中島敦腳邊,取代太宰治成為目標。
所有子彈在碰到中原中也的瞬間都沿著彈道、用相同的加速度逆行,使槍膛爆炸甚至射穿狙擊手的心臟,他站在大樓外壁,與之相比是如此渺小,然而只要他想,要令整棟大樓像喝空的鐵鋁罐般輾平不過是轉眼間就能辦到的事,是超乎人類所該擁有的力量。
他曾宣示只為森鷗外帶領的港口黑手黨使用這股力量,而森鷗外臨死之際,要求他將這份忠誠原封不動地轉移給下任首領,也就是太宰治身上。
「真是精采的表演呢,你說是吧,敦?」
太宰治的笑聲在他聽來比踩在腳下的任何一片碎片都還來得尖銳,面上笑容比熔壞的鐵塊還要醜陋,他指揮來得太遲太慢的下級成員將首領辦公室恢復原樣,無視中島敦欲言又止的茫然神色,將太宰治帶離據點。
依照森鷗外的遺囑,他必須保護太宰治的人身安全,徹底執行所有為了黑手黨的利益而下達的命令,協助太宰治達成目標,儘管他根本不知曉終點何在。
「中也,我睏了。」和他一起坐在汽車後座的太宰治偏頭靠在他肩膀,闔上眼睛,假裝墜入夢鄉。
他靜靜地坐在石碑旁,眺望一望無際的海平面,沒有硝煙或血腥味,只有草地受到陽光蒸騰的潮濕水氣與鹹澀海風包圍住他。
待時間流逝,曾經的摯友為他掩蓋過去所有犯行,他在從未想過的正道上,不得不為了世界存亡如迷途野狗般奔走。
太宰治一直延續這場夢,自他從森鷗外那得知「書」的秘密時起,異能無效化的能力使他能夠穿越平行線間的虛無,看見世界的真實樣貌,同時得知除此之外的所有世界都僅僅是極不穩定的可能性,且一一崩壞中。
在真實世界裡,「他」受那個男人指引走出黑暗,或許那樣是所謂的「正確」,卻並非他想要的結局,於是他操縱自己所在的贗品,留下織田作之助完成夢想,即使因而摧毀更多人也在所不惜。
森鷗外順應「書」的規矩,將責任交給他後選擇死亡,儘管對於森鷗外懷抱超越敬畏與厭惡的種種情感,唯獨這個主意受他鍾愛,在他計畫完成之前,他去見了永遠不會知曉有多少人為了其幸福而犧牲的織田作之助,滿足地步上老師的後塵,不論人類自詡有多麼高貴偉大,在自然法則前,和世上所有東西一樣,只能被重力拉扯墜下。
他想,終於可以安然長眠,對於自己再度醒來感到困惑,以及些許的憤怒。
太宰治認得自己所在之處,在他成為首領之前曾經住上很長一段時間,現在應該只剩一個人會使用這間屋子,而那唯一人選正坐在床邊,舉著手槍抵在他額前。
「你這傢伙到底想做什麼。」
〈世界の果てまで〉 -TBC
結束後再回憶過去發生的種種,儼然是場天大鬧劇,中原中也躲去後臺角落的小窗旁,漫不經心看煙圈在夜色中消散。
以黑手黨旗下有登記在案的公司行號之名,與武裝偵探社合辦的這場樂團對決為橫濱帶來一場危險性極低但更加殃及市民的風暴,雖然只是和部下們臨時湊出的團隊,在氣氛重於技巧的場合中還算表現得有模有樣,不論最受歡迎的是哪方,既得利益者肯定都是台下的觀眾。
會想讓一群惡人或通緝犯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異能特務課大概是工作過度而發瘋了吧。
他沒注意到菸默默在指間燒去半截,從他背後無聲無息靠近的不速之客扯過他手腕,搶走最後一口,「想逃過慶功宴?」會溜來這裡表示他們盤算相同,中原中也本想把菸頭按進對方掌心,看見那隻手上新添的傷痕下意識停頓動作。
太宰治趁機奪下燒盡的菸屁股,隨手拋進不遠處的垃圾袋,下一秒他雙手都被中原中也扣住平攤,在昏暗燈光下暴露被弦線劃破的血痕。
「真難得有你這傢伙做不來的事。」
「中也吃壞肚子了?」
難得被前搭檔誇獎而感到受寵若驚,太宰治察覺氣氛有些微妙,正想掙脫開來逃回準備慶祝活動圓滿結束的同僚身邊,被中原中也揪住圍巾,差點沒暈過去。
「吶、去慶功吧,就我們倆。」
太宰治這才嗅到中原中也身上的酒氣,貼著他耳殼壓低聲音,和被音響放大失真的效果完全不同,沒有震耳欲聾的疼痛,卻挑起身體深處難以言明的躁動,響起警鈴要他快點逃走,殊不知中原中也將他攔腰扛在肩上,從後門溜到停車場,已經能稱得上是綁架。
「等等,車讓我來開?」即使作為黑手黨背負了許多比酒後駕駛更嚴重的罪名,基於安全考量、太宰治當然不願意讓中原中也碰方向盤,至少他飄移時還分得清楚方向和電線桿的位置。
可惜中原中也拒絕他的好意,開了後座車門把他扔進去,接著爬上車把他往內推,掏出鑰匙伸長手到駕駛座,發動引擎和冷氣,後續會有的發展已經在目睹這一切的太宰治腦中成形——他錯了,讓中原中也把車開進鶴見川還比較好一點。
「中也、冷靜一點!」
「不冷靜的人是你吧,一直吵吵鬧鬧的。」
中原中也只喝了點酒開嗓,還不到失去理智的程度,太宰治紅著臉掙扎的模樣才叫人覺得難以把持。狹小空間裡塞了兩個男人已經很難動作,中原中也壓住太宰治的肩頭讓他別再添亂。
「這裡是公共場合喔中也!」
「外面看不進來的。」確實從車內看出去的光線相當昏暗,車窗上貼有防窺視的遮光紙,太宰治藉僅有的照明辯清中原中也的認真表情,「只要你別太大聲,不會有誰發現的。」
……不,話不是這麼說的吧中也先生。
太宰治本想繼續道德勸說,但中原中也推高他的圍巾擋去大半張臉,趁他重新掌握狀況前就動作俐落地脫掉礙事的鞋襪,讓太宰治能屈起超出後座寬度的長腿、關上車門。
〈アイボウ以上〉 -TBC